五分鐘後，戴天嵐從周浩揚懷裏擡起頭，周浩揚胸前的襯衣被她的眼淚鼻涕暈濕了一片。

情緒收住了，理智也回來了，尷尬了。

戴天嵐轉過頭去，從包裏拿出紙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，斜過眼睛看他一眼，想說聲謝謝，但是謝他什麽呢？

謝謝你把懷抱借給我？

戴天嵐說不出口。

“周總，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？”有時候轉移話題是個不錯的主意。

周浩揚：“你說。”

“對你們男人而言，面子是不是比任何東西都重要？”

周浩揚似乎思考了一下，說：“不是。一個真正強大的男人，根本不需要去在意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，因為他的存在，本身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。”

曹子陽那個公子哥到底是嫩了點，一點破事就把他的意志打垮了。

回去的路上，兩個人都很安靜。

戴天嵐今天算是瘋夠了，也發洩夠了，整個人攤在副駕座上，一臉茫然。

“還想回去麽？”車停了，周浩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。

戴天嵐定住眼神，到工地了。不過她沒聽清楚周浩揚說了什麽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我說，你還回F市麽？”

戴天嵐似乎考慮了一下，回答說：“不去了。”

曹子陽不想見她，她還去幹什麽呢？罵他一頓還是求他不要和自己分手？

無論哪一項，戴天嵐都做不出來。

一個遇到挫折就會舍棄她的男人，不要也罷。

而且——

“下個星期我的實習期就滿了，到時候再回去。”

周浩揚聽到她前面的回答，嘴角翹了一下，又聽到她後面的補充，頓時又落下來。

“之後呢？還回來麽？”他問道。

戴天嵐：“不清楚，看公司的安排，有路子的會留在公司總部，沒路子的還是繼續呆工地。”

哦，周浩揚慢悠悠地點了點頭。

一周後。

遭遇分手之痛的戴天嵐恢覆到從前的樣子，這時候，她該離開了。

項目部為她和孫磊兩個新人踐行，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。

“哇哇哇，搞這麽隆重做什麽？沒準我們回公司辦過手續後還要再來的。”孫磊望著滿桌的酒菜，興致勃勃地說道。

“你這小子，有酒喝還不好啊？”

“好，當然好了。”

大家高高興興入席，把酒言歡。

“哎，周總怎麽沒來？這最後的晚餐他也不來看看你？”舒雪伏在戴天嵐耳邊小聲問道，“不會是你沒通知他吧？”

“我前幾天跟他說過，也許人家有事。”戴天嵐回答說，眼睛卻往門口的地方瞟。

“我聽說Y城的工地出了事故，他大概去處理了。”

戴天嵐一楞：“什麽時候的事？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
“就前天吧，李總回來說的，我還以為你知道呢。”

吃完飯，男人們留在院子裏打撲克，戴天嵐回到樓上，先把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下，然後拿出手機。

卻又猶豫了。

說點什麽好呢？

周總，倫家要走了，你咋不來送送我？

呸呸呸！

戴天嵐惡心得差點晚飯都要吐出來。

然後她決定，不打電話了，周浩揚現在肯定正為事故焦頭爛額，她就不打擾了，明天上車後發個信息跟他說聲再見吧。

然後戴天嵐就去洗澡了，做了個面膜，和舒雪躺在床上聊天。

三個月時間，兩個女孩子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誼，一個突然離開，另一個倒有些舍不得了。

兩個人聊到十點多，樓下的牌局也散了，整個項目部大院進入深夜的沈靜裏。

六月，天氣還沒熱到哪裏去。

戴天嵐身上蓋了條薄毯，雙手搭在外面。

正要進入睡眠……叮咚一聲，有信息進來。

戴天嵐睜開眼睛，側身拿起手機。

睡了？

來信人：周浩揚。

睡下了，戴天嵐回。

那頭又問：明天走？幾點的車？

戴天嵐：八點二十。

周浩揚：我送你。

戴天嵐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一下，接著打字：不用啦，我們這邊有車子過去，你就別來回跑了。

周浩揚那邊遲遲沒有回覆。

戴天嵐心想，他可能還是在處理事情，她也沒再發。

傍晚喝了不少飲料，戴天嵐起來上廁所，初夏晴朗的夜空帶著點灰蒙蒙的清亮，遠處的路燈也有光線反射過來。

戴天嵐沒有開燈，卻鬼使神差地往外望，楞住了。

工地入口處的路燈下，有道頎長的身影。

如初見那天一樣，他站在路燈正下方，絲絲縷縷的煙霧從他頭上飄過，淡的幾乎沒有蹤跡。

隨著那縹緲的煙霧，戴天嵐心裏升騰起一股感動的情緒。

那感動不是因為你完全沒有準備他會出現的人，其實已經來到你身邊，而是因為，你完全沒有準備他會出現的人，以最初的方式，也是最深刻的形式，來到你身邊。

他就站在那兒，不言不語，不驚動你。

然而你卻無法忽視他。

天道有輪回，有些人，你根本無法忽視。

眼前的人動了一下，他轉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，戴天嵐在黑暗中舉起手朝他晃了晃。

周浩揚似乎並沒有看到她，他很快低下頭，腳尖在地上踩了踩。

戴天嵐毫不猶豫按亮了走廊上的燈，她知道，他踩滅煙頭就是要離開了，她都看到了，怎能不去說聲再見？

周浩揚的確是準備離開的，擡起頭的時候就看到項目部樓上的燈亮了，那裏站著個人，見他看過去，還努力地朝他揮了揮手，然後，下樓了。

戴天嵐穿著睡衣和拖鞋，小跑著到他面前，騰起的塵土落入她的腳趾縫裏，沙沙的。

四目相對，卻不知該說什麽。

周浩揚也不說話，不過看起來好像挺高興的，歪嘴瞧著她。

“那邊工地的事情都處理好了？”戴天嵐緩了一下神，問他。

“沒有。”周浩揚回答說，“明天還要去。”

戴天嵐看看他身後的車，車頭位置顯示，他是從Y城的方向開過來的，這麽晚了，他是特地來見她。

但是他剛剛又準備走了。

戴天嵐發現自己不能理解這男人的腦回路。

不過沖著他這份情誼，她還是挺開心的，不枉大家相識一場。

“哦，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，以後電話聯系。”戴天嵐說，實在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，明天就要走了，也無非就是告別的話。

周浩揚沒出聲。

戴天嵐朝他晃晃手，再見，然後轉身了。

來的時候前方是越來越亮，走得很順暢，回去則恰好相反，越往前走前面越暗，走廊上那盞微弱的燈根本照不到院子外面來。

反而使她的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。

心裏似乎很沒底，走了幾步後，她站住，回過頭去看了一眼。

周浩揚還站在原來的地方，一動不動。

戴天嵐朝他扯扯嘴，轉過頭繼續走。

越走心裏越空，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一刀刀割舍下，丟在了身後，戴天嵐再次回頭。

周浩揚還站在那裏，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。

回過頭來繼續走，心裏漸漸泛起酸來，那酸意慢慢上湧，蔓延到喉嚨管，到鼻腔，到眼睛裏。

戴天嵐停住腳步，深深地吸了口氣。

被人欺負時，急匆匆趕來幫助她的人是他；受傷時，抱著她上上下下的人也是他；失戀時，給過她安慰的還是他……

誰也不是鐵石心腸。

再見，周浩揚。

“戴天嵐。”她心裏剛默念完，身後傳來周浩揚的聲音。

戴天嵐回過頭，周浩揚正朝她走來，邁著大步，滿臉狠勁。到了跟前，拉起她就走：“跟我走。”

汽車一路飛馳到了他的住處，房東和其他租客都已經休息，整棟樓房一片漆黑。

周浩揚拉著戴天嵐上樓，把人壓在門後。

他垂著臉，眼睛盯著她：“你剛剛為什麽要回頭看我？”

戴天嵐被他壓制著，一動不動，只拿眼睛和他對視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你舍不得我？”他又問。

戴天嵐：“我，不知道。”

“你撒謊。”

戴天嵐心裏有些慌亂，不知如何作答，被他這麽逼問，心裏那股酸意又上來了：“我真的不知道，我就是想起今天分開了，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面。”

她說的都是實話，周浩揚卻笑起來，伸手摘下她的眼鏡，擱在一旁。她臨時出來，沒有有戴隱形。

你不不知道不要緊，反正我看到了，你一步三回頭，分明是是不舍，分明是在給我機會，我豈能讓它白白錯過？

“戴天嵐。”他叫著她的名字，低頭在她唇上碰了兩下。

沒有任何反抗，他心中暗喜膽子大起來，張嘴含住她的唇。

欲念如同身體裏的洪水猛獸，傾巢而出，兩人一路跌跌撞撞，倒回床上。

戴天嵐腦子裏一片混沌，感覺整個人又潮又熱，像只膨脹的氣球，隨時要報廢，或者渴望被人報廢。

這個時候，理智啊，思考啊，都統統見鬼去了，只有探尋本能。

“戴天嵐，給我記住這一刻。”

戴天嵐剛回過神，他身體便重重地落下來。

戴天嵐嘴裏“呃了”一聲，下巴高高仰起，巨大的痛楚使得她的眼角有淚流下，如同兩顆晶瑩剔透的珍珠，滾落進頭發裏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吃掉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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